夜幕四合,长卿院内已落满烛光。

裴子渠坐在梳妆台前,手拿玉梳,一下一下地梳着散落的长发。

房内寂静,唯有蜡烛燃烧的“噼里啪啦”声作陪,她直直盯着铜镜里的自己,仿佛在看另一个人。

剪水双瞳,挺翘秀鼻,樱桃小嘴,肌肤吹弹可破,明明哪儿哪儿都不差,为何薛浥就是不动心呢。

还是说,他真如同官玉迎说的那般,喜欢文采斐然的才女?

这一想,她心头便开始烦了,用力扔了手中的玉梳,“啪”,玉梳重重打在梳妆台上。

父皇子嗣众多,可她却是宫里头唯一一位公主,自小受尽宠爱,要风得风,要雨得雨,结果在薛浥这里翻了大跟头。

裴子渠吸吸鼻子,俯身趴了下去。

要说,她也不是没努力争取过。成亲后,她竭力收敛刁蛮的性子,日日装出温婉的模样,时常对着薛浥嘘寒问暖,寻常妻子会做的事她都做了,然而这些并没打动薛浥,他依旧冷情冷脸,客气疏离。

叫她的一腔爱意全洒在了冰窟窿里。

她对着铜镜拍了拍自己的脸,心道,若是这些方式不管用,她便不装温柔淑女了。

裴子渠重重吐了几口气,扭头往紧闭的房门看去。

果然,不是约定的时日,他便不会来。

“哼!”裴子渠磨着后槽牙,她快步走近床榻,恼火地踢掉鞋子,失力一般地往后躺去。

“混蛋。”她伸手摸向薛浥的枕头,纵然他不在这儿过夜,床头却依旧摆了两个枕头。

说起来,他们俩圆房的事也是曲折。

刚成婚那会儿,薛浥以身子抱恙为由日日宿在书房,她端着“温柔贤良善解人意”的样子,加之之前绑他那事心有愧疚,便由着他。

两月后,父皇召她入宫,询问圆房之事,她瞒不过去说了实话。之后,父皇召薛浥入宫训话。

便是从这日起,薛浥开始与她圆房。

他不喜她,没法子和她圆房,只能仰仗药物。

她虽觉强迫人不大好,却又想着,兴许两人多接触接触,他便会喜欢自己。谁知,连着五日下来,她受不住了,于是跟薛浥商量,改成四日行一次周公之礼。

一来,她好受些;二来,他可以少吃些情热。

“大混蛋……”裴子渠想着之前的事,使劲拍了两下薛浥的枕头,“我究竟哪儿不好了……”

说到后头,她的声音渐渐小了下去。

“公主。”临莞掀开帘子进入内室,担忧道:“怎的还不睡?”

裴子渠收起面上的情绪,摇头道:“睡不着。”顿了顿,她又补了一句,“临莞姑姑,我想他过来陪我。”

临莞缓步上前,面色如常,仿佛早料到了裴子渠会这般说话。

一见她,裴子渠心里的委屈劲儿便涌上来了,她坐起身,张手抱住了临莞的腰身,“临莞姑姑,你帮我骂骂他。”

临莞温柔地抚着裴子渠的脑袋,叹息道:“公主若是真想让驸马过来,便去书房找他吧。这夫妻之间的感情啊,光靠温柔是不够的。驸马确实是个冷情性子,但冷情性子未必不会喜欢人。”

裴子渠懵懂地眨着眼,她也是头一回喜欢人,哪儿懂情爱复杂的道理。“好。我这就去书房找他,要他过来陪我。”

闻言,临莞蹲下身给裴子渠穿鞋。

裴子渠心里念着,薛浥在书房待了许久,这会儿多半已经饿了。“临莞姑姑,我想先去厨房给他煮点夜宵。”

临莞微微一怔,也没多言,“是。”

*

嫁给薛浥后,裴子渠做起了普通妇人,开始学着下厨,也不知是谁说的,“想抓住男人的心,就得先抓住他的胃”,而这话,她信。

一番捣鼓后,裴子渠端了碗热气腾腾的阳春面从厨房里出来,走动间,她时不时便低头瞧几下,既怕里面的荷包蛋煎得难看,又怕面条被自己煮烂了。

纵然下了十个月的厨,她的手艺依旧在原地踏步,仅仅是能吃而已。

“公主,让老奴来端吧。”临莞伸手。

“无妨,我端去给他,你先回长卿院。”

不待临莞回应,裴子渠匆匆走了。

今夜夜色如水,回廊里挂着两排摇曳的风灯,蜿蜒静谧,隐约勾勒出周遭景物的轮廓。

裴子渠一面走,一面想。

相敬如宾倒也有相敬如宾的好处,至少,薛浥从不会说她做的东西难吃,反而每回都吃得干干净净,还会夸她的厨艺一次比一次好。

可惜,她晓得他在说谎。

她自己都觉得难吃的东西,他怎会觉得好吃呢。

要说薛浥对她不好,其实也不是,他对她还算可以,会关心她吃得如何,穿得如何,不过,他的关心太客套了,更像是给客人,而不是给妻子的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