跪在雪地里,垂着视线,任由鲜血一滴滴地砸落,像在净白的雪里开出的点点梅花。

重伤令她的视线有一瞬间的模糊,她闭了闭眼,再睁眼时,视线里便出现了一双绣鞋。

云黛抬头望去,正对上苏秋娥的目光。

“二师姐......好久不见啊......”她扯出一个笑,露出了被血浸红的牙,说了句令苏秋娥莫名其妙的话。

的确是好久不见,前世的苏秋娥早便惨死在了三百年前,云黛见到她时,她只剩下一具衣不遮体的尸体,全身被法宝打得千疮百孔,没一块好肉。

还是云黛拖着气血两亏的身体,将二师姐的尸身从血河尸海中背回了万仞阁安葬。

“云黛,”苏秋娥皱起眉头,“你不该那样对师父说话。”

“那我该怎么说?”云黛反问她,“我解释了,可你们不相信我,你们只觉得我谎话连篇;我认错了,你们又说我不该,我到底要怎么做你们才能满意?”

苏秋娥斥道:“你那是认错的态度吗?我真不知道你怎么变成了这副模样!”

云黛浅笑了一声,她五岁拜入宗门起,便一直跟在二师姐屁股后面转,师父无心教导弟子,她的修行都是二师姐在过问,若真要说起来,眼前的二师姐反倒更像她的师父。

“二师姐,我只想问你一句,倘若我的位置和叶师妹对调,倘若今日是我受了一身雷火灼伤,而叶师妹则恰巧捡到了我遗落的千灵红沙果,你们会不问青红皂白便指责她冒领我的功劳吗?”

她这话将苏秋娥问得稍稍一愣,随后她面色微沉道:“叶师妹断不会做出这等行径!”

云黛不懂:“为什么叶师妹不会,我就会?”

“因为你嫉妒叶师妹。”苏秋娥几乎毫不犹豫地给出了这个答案。

云黛又被逗笑了,她摇头:“我不嫉妒叶兮颜,我为什么要嫉妒她?”

她歪头看着苏秋娥:“别人误会我就算了,我没想到二师姐也误会我,二师姐当真不记得我幼时的志向了?叶兮颜是剑修,她喜爱斗法比试,她和每一个万仞阁弟子一样,我却志不在此,为何要嫉妒她?”

她的话令苏秋娥又是一愣,某段久远到几乎有些模糊的记忆被勾了出来。

穿着雪白门服的小姑娘看起来不过七八岁的模样,她伸出胖乎乎的手将木剑推到一旁,眼巴巴地瞅着她,小声道:“二师姐,黛黛不想当剑修,黛黛想当音修。”

苏秋娥点着小姑娘的额头道:“你这小丫头真是一点都不像师父的徒弟,万仞阁的弟子怎能没有争强好胜之心?”

小姑娘便笑了起来,笑出两个圆圆的酒窝:“黛黛不想争强好胜,黛黛只想当音修,到时候万仞阁的师兄师姐们拿了第一,黛黛就在旁边奏乐欢庆!”

后来的那些年里,云黛也真如她所说的,专心当着音修,分明顶着一身先天灵骨,却对剑术一道毫无兴趣,每日醉心风月。

直至叶兮颜入门后,云黛便彻底变了,叶师妹处处比云黛好,她虽根骨资质不如云黛,在修炼一途上却极为用心,每日天不亮便开始炼剑,不似云黛那般,成天只知抚琴弄笛......

叶兮颜对待门内的师兄师姐们也更为上心,师门有任何需求,她都会第一个顶上去。

就好比这一次,镇山灵龟受伤,她便是拼着重伤也要跑去灵刹山采摘千灵红沙果......

回忆到这里突然止住,苏秋娥猛地一惊,她后知后觉地意识到,她总认为云黛嫉妒叶兮颜,竟是因为云黛不比叶兮颜会讨好同门......

可云黛又为何要讨好他人?她身具先天灵骨,本就是天之骄子,炼剑还是作曲都是她自己的选择,她就该活得肆意洒脱,她凭什么总被用来和别人作比较?

苏秋娥的手心隐隐有些发凉,她的脑子里冒出了一个荒唐的想法,倘若云黛当真没有说谎,倘若她真的没有冒领叶兮颜的功劳,她真的只是无意间捡到了灵果......

苏秋娥一片混乱,她神色闪烁,终是有些底气不足道:“那你也不该与师父那般说话,你作为弟子,尊师重道是最起码的......”

云黛觉得更好笑了,尊师重道的前提是,她的师尊值得她尊重。

一个会爱上自己徒弟的仙门败类,凭什么要她唯唯诺诺、卑躬屈膝?她云黛可不是愚孝愚忠之人。

苏秋娥只乱了片刻便又重新恢复了镇定,她打理师门这么多年,门内弟子们的那些小心思她自然一眼就能看透。

自从小师妹入门以来,云黛是如何一点点对小师妹恶语相向,又是如何一点点妄图排挤打压小师妹的,她不会不记得!

更何况如今证据确凿,云黛不过是还想狡辩!

“云师妹,你还是好好反省一下吧!待到师父回来后,你好好去道个歉,不要一错再错了!”

扔下这句话之后,苏秋娥也转身离去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