四月的小尾巴即将溜走。春末夏初的潭溪城,烟雨弥蒙,清晨的银雾似一张浸油纸,手离开口袋,掌心都是湿腻。

六点十分,天光已经大亮。许霜坐在床沿发了会呆,眼圈浮肿。她穿过廊间,简单在阳台水池旁洗漱完,快速收拾书包出了门。

六点三十分,高一二十班教室内稀稀散散不过十余人。

她昨晚上没睡好,春雨响了一夜。夜里静,那雨滴声似玻璃珠一颗颗弹落,溅在书房窗沿的防盗网杠。

她觉浅,每当下雨总戴上耳塞,昨晚上怎么找也找不着。估摸着掉床底下了。

此刻,白净的鹅蛋脸眼下一圈青乌,许霜耷拉着眼皮将书包甩在课桌上,脚尖拖拉凳子,屁股一骨碌坐下,直接伏在桌面上阖眼,也不管那装满书的包硌不硌得慌。

窗外绿得盎然,风夹着泥土的味道。她莫名安心,沉沉睡去。

严瑾玉入位时,眼前俨然一副鲜活的美人沉睡图。她伸手用食指戳戳女孩脸上的胶原蛋白。

又侧身把买好的茶叶蛋豆浆塞进同桌课桌。女孩瘫在桌面,套着一件宽大的运动校服,盖住手臂,腕节那一处瘦得惊人,薄如蝉翼的外皮堪堪包住骨头,严瑾玉深刻怀疑,笔尖一扎过去就能戳中沉睡美人的骨头缝。

生命周期短的动物也食草啄米,严瑾玉叹道,眼前这姑奶奶应该是喝凉水长大的。

七点整,广播响起早读铃,教室里人都齐了,一时之间背英语单词古诗历史的声音四起。

许霜睡得不太安分,嘟囔着唇,眉眼倒是柔了许多。褪去了平日里的几份警惕与叛逆。

严瑾玉起身踮起脚,弓着身体,越过底下的许霜,吃力地拉上半开的窗。许霜觉察动静,眼皮缓缓睁开一条细缝,声音暗哑:“怎么了?”

“风那么大,睡觉也不知道关一下。你不怕感冒啊。”严瑾玉个子偏娇小,一米五出头一点,小嘴娃娃脸,典型的邻家妹妹,此刻脸部中央的肉鼻轻皱了一下。

“困。”

她们坐的地方在教室最里侧三楼靠窗,外头有一棵歪脖子树,枝丫冒了些骨朵花,但表皮依旧光秃粗壑,和冬日里并无大异。

隔着重重人头,她也不太担心睡得太死被教导主任逮住。换了个更舒服的姿势,陷在臂弯里,面朝窗边接着睡。

短短几分钟,她做了个梦。

梦里,她上了一趟车,车里堆满了人,说要送她走。她不肯,死死拽住车门,那些人见状要给她上水滴刑,她莫名架躺在铁质床板上,头顶是一个滴水机器,每一滴水都极慢,轻飘而重重地落于她额面。她眼睫一滩水渍,眼皮睁不开,脸上每块皮肤都在蒸腾。

她挣扎,大喊。无人应。

许霜是被吓醒的,意识回笼过来,赶忙拍了拍脸颊。还好,还好,只是个梦。

严瑾玉正捏着腔调在读课文,开书读一遍,合上,默背到“在水之涘”停顿,再次翻开,接着默背。

拢共几段话,她来来回回停顿了好几遍,书翻的哗哗作响,纸质页翻阖声音尖锐,像滋滋响的火线燃条,却始终不进展下一步动作。

许霜一把抽开立在桌沿的书,替她把书背完:“下一句,道阻且跻,再下一句,宛在水中坻。”

严瑾玉一脸无害:“干嘛啦,不知道反复诵读可以加强记忆嘛。”

许霜揉着眼,用手背掩着打了个哈欠,语气困倦:“吃鱼油也可以增强记忆,你怎么不去试试。”

“谁吃保健品啊,我又不老。”

严瑾玉看了看她耷拉着的眼角,关心:“昨晚上没睡好?”

“嗯,三点才睡。”

前座的张添听见动静,侧过身,大腿直剌剌贴着许霜桌腿,蔫欠地问:“许霜,吴组织昨晚上又和老婆吵架了啊,啧啧,这黑眼圈,可以去申请国家一级保护动物了。”

吴组织是二十班班主任吴军的别名。

他这人像老妈子一样唠叨,每每班会课总结时必会提到一句“班级无组织无纪律”,接着就是一堆说了和没说大同小异的冗长废话。

而,许霜,借住在他家。

许霜捋直唇线,扭瓶盖子一样把他的头对向讲台:“不想看可以不看。”

张添大囔:“别弄乱我发型啊,上周末才做的锡纸烫!”

许霜置之不理,抻一抻有点麻的双腿,将手支着头,翻看英语单词。

“Opportunity”

“environment”

“suddenly”

她从桌肚里拿出练习册,把一个个单词串联起来造句组段,这是她学习英语的一个私人方法。

她提笔写下:“In a noisy environment, thanks to this opportunity, I met a man who came sud