端阳节后,南京城的气温就高居不下,热的像是火炉,炙烤每一个人的心神。

陆远脱下官袍,换上一身轻薄透气的便服站在家门口,静心等待着什么。

一辆普通的马车驶来,稳稳停在陆远面前,随着帘布掀开,一个肥胖的身子钻了出来。

陆远作揖:“陆远见过小阁老。”

来者不是别人,正是从北京赶来的严世藩。

后者满脸微笑,热情言道:“伯兴,神交日久,可是终得一见啊。”

陆远再揖:“请小阁老原谅,这几年因种种原因,始终不得去北京谒见阁老和小阁老,实在是惭愧、惭愧。”

“知道你忙,这不,我爹让我来见你。”

严世藩反客为主,扶起陆远的同时把住陆远手腕,迈步便往大开的府门内进。

边走边言道:“爹在北京,很挂念伯兴,常说伯兴是有才的人,是能臣,更是忠臣,让我要多向你学习啊。”

“都是阁老的栽培,远愧不敢当。”

两人迈步正堂,陆远请着严世藩上座,自己敬陪下手,端坐的一丝不苟。

“小阁老远来,想必一定是带着阁老的训示,远,恭聆教诲。”

严世藩拿起茶品了一口没说话,拿着劲头好一阵才嗯出一声。

“爹给你写了封信,怕别人说不明白,便让为兄跑这一趟。”

眼见严世藩拿出信,陆远于是起身,弯着腰双手接过,但并没有着急拆开看,而是拿着信等待严世藩继续说。

后者开了口:“先看看我爹在信里说什么吧,坐。”

陆远这才回座拆信来看。

过程中,严世藩借着喝茶,一双不大的眼睛时时关注着,却一直看不到陆远神情有何变化,心中不由赞叹。

城府不浅啊。

信的内容严世藩看过,也知道有多震撼。

这封信不是让陆远筹钱的,而是让陆远不给钱的!

如果皇上要问起南京户政,就说南京没钱了。

一句话,一个子都不给张经。

停掉军饷,让张经撤军。

再说难听些,就是从北京内阁到江南官僚集团一条心,欺负朱厚熜这个嘉靖皇帝。

这一次无论如何都不能给你钱了。

喊打喊杀随便你。

陆远面上是不露端倪,可内心却已经充满了苦涩。

他的脑海中闪过一行行文字。

“嘉靖三十三年二月,倭寇陷绩县。”

“三月,陷普陀。”

“三月,陷嘉兴。”

“三月,陷海宁。”

“三月,陷崇明。”

“五月,陷苏州。”

“五月,攻如皋。”

“六月,陷吴江。”

“......”

太多了,太多了。

光一个嘉靖三十三年,江南沿海被汪直攻破了几十個府县,整个江南半壁江山摇摇欲坠,汪直将战火烧到山东、南直隶、浙江、福建、广东五个省!

明王朝是败报频传。

今天丢个县、明天丢个府。

简直堪称亡国之景象!

漕运总督衙门侍郎郑晓上疏,言倭寇者多中国人,苦无出身无策遂从贼,包荒含垢早图区分,今所疏议,一曰复市舶,二曰诛严逆。

大明朝的问题太多了,多到不是用一篇文章就能剖析的,就好比此时此刻,严嵩写给陆远的信。

为什么不支持张经继续把仗打下去。

一来国家确实没钱,二来也是逼宫。

身为皇帝,嘉靖享受着天下独一份的无上权贵,但他对这个国家却不愿意负哪怕一丁点的责任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