许平作为原先宫中的宦官,生活自然比朝花岗诸人都更讲究一些。朝花岗朴实简陋,自然不是他住的地方。郑文柏在城中为他收拾出来一间宅子,每日许平便在这里进出。他是朝廷派来的监军,自然身边也是护卫重重,来此将近半月,也没出什么岔子。他整日也就是去朝花岗晃晃,再进城逍遥娱乐,看着不是来监军的,而只是顺路过来游赏一番,见他仿佛并不如何在乎朝花岗军的境况,郑文柏虽然奇怪,但也是松了口气。

许平到时已进了深秋,半月后,立冬便至。城内外早早便开始准备过冬的粮食和物件,有性急的,甚至这时候便开始张罗着写春联。战火未烧着的地方依旧其乐融融,只是这热闹里却仍掺杂了些许今朝有酒今朝醉的无奈。平凉城门已开,此事瞒不住,百姓虽然惶恐不安,但也没有办法。逃也没处去,早晚蛮军铁蹄都会踏上门来的,不如把握住今日,且忘了那些无法改变的危难罢了。

故而城内依然算得上是热闹非凡,车马络绎不绝。许平在此得到了万分的喜乐,非常满意,还夸了郑文柏两句,说百姓安居乐业,得有他和朝花岗一份功劳。谁知一日就在他要离开宅子照例前往朝花岗时,忽听守卫通报,门口围了一圈人,嚷嚷着非要钦差大人给个公道。

出门一看,便见十来个人围在一处,中间跪着个年轻女子和一个布衣男子。那女子头上包着条布巾,身着虽然不算富贵,但也妥帖,一看见许平出来,又听闻身边侍卫叫着开路,忙膝行两步上前,砰砰冲许平磕了两个头,大声说,钦差大人在上,民女不是有意前来打扰大人,而是实在走投无路了,请大人给民女以及民女家人一个公道!

说完,又是结结实实三个头。身旁那男子却也不甘示弱,见女子抢了先,也急得不行,连忙插口道,大人,您可千万别听这贱人胡扯,我分明没别的意思,只是看她险些被马车撞到,才扶了一把,可她却偏说我非礼她!还要拉我去报官!您说,我冤不冤呐!

侍从喝道,中使大人面前,不得出言不逊!那男子忙说,是,是,是草民冲撞了大人,草民该死!可总不好让草民真的跟着这姑娘去报官吧!她不在乎,我可还在乎呢!我家中妻子彪悍,若听说此事,非得把我的皮扒了不可!

一听此言,周遭看热闹的人们也不由低低笑了起来。这男子神色夸张,语气可怜,就连许平也忍不住摇摇头。见不过是此等鸡毛蒜皮的小事,许平也不放在心上,只说,若你问心无愧,便随她去衙门一探究竟不就好了?那男子拍着大腿,焦急地说,哎呀,钦差大人,您看您这说的!我确实是碰了她,人家都看到了——说我本不想非礼她,有谁信?再说了,家里那婆娘实在是彪悍,此前草民不过是不小心摸了一下她妹子的手,她便要将草民的手剁下来!您说这、您说这……哎呀!

他一口一个钦差大人,叫得好生亲切,语气又格外凄惨,涕泪齐下地控诉完,便拜伏在地,砰砰磕头。许平见他这副模样,又觉得好笑,又觉得嫌恶,听他陈词完毕,才淡淡说道,你这事也并非咱家能办的,咱家不过小小一中使罢了,给你讨不得公道。你还是另寻他人吧。

说着便要走。那男子赶紧膝行上前,一把抓住许平的衣袍边角,喊道,中使大人,中使大人!小人有眼无珠,怠慢了中使大人,还请大人千万不要跟小人一般见识,可此事对于小人来说是在事关重大,还请大人发发善心,帮帮忙!

许平突然被他拉了袍脚,踉跄一下险些摔倒,吓了一跳,连声音都尖细了些,喊道,大胆!快放开!那男子却抱着他的腿不肯松手,一定要讨个公道。那女子也上前来,尖着嗓子叫道,中使大人,您来瞧瞧民女,他还说没碰过民女,民女胳膊上都有伤!您来看看,您来看看!

两人争先恐后上前,声音混于一处,令人头晕目眩。几个守卫连忙过来拉人,可那男子抱得却实在紧实,守卫又怕伤着许平,不敢太过用力。经由此事,许平原还算心平气和,这回却被彻底激怒了,连声音都不再压着,破口而出一口尖细的太监嗓音,指着那男子叫道,把他给我拉走,把他给我杀了!那男子说,等一等,等一等,大人,您便是许平?护卫喊道,竟敢直呼中使大人名讳,给我拿下!那男子却突然嘻嘻笑起来,说,好,好,等的便是你。当即往上一扒,将许平牢牢控制在手中,那女子却骤然一跳,从腰间拔出一把锋利匕首来,直截了当地便冲着许平喉间划去!

事发突然,众人都愣在原地,就连许平也只是张大嘴巴,呆呆地看着这一幕。直至那女子匕首已近前,他才猛地一偏脖子,大叫道,一群废物,都愣着干什么?那女子到底以前从未干过这种事,又紧张又激奋,偏了准头,一下只划破了许平的外袍,丝丝絮絮的棉花飘洒一地。她一见不曾得手,便猛地慌了,抬手便要刺第二刀,却已被守卫扣了手臂拦在地上,彻底丧失了机会。

一男一女皆落于手中,许平却仍惊魂未定。他直喘着粗气,捂着胸口后退两步,惊异地看了这对男女一眼,才猛地给身旁侍从一巴掌,怒道,废物!侍从连忙说,属下护驾不力,请