等兴元县城空之后,安王才捂着脸,连咳了几声,鲜血不断从指缝间溢出。

旁边骑马上前的沧行先生,从腰间葫芦里取出一粒药丸,递给了安王:“王爷,你才击退了一路大军就率一队人马长路奔袭兴元县,这不是明智之举,是在玩命。”

安王服药后,面色渐渐平稳,许久才道:“本王始终是个父亲,也只有一个孩子。”

沧行先生点头:“世子无恙,王爷大可放心。”

安王看向兴元县的方向,目光所及,满目疮痍,但他却赞道:“先生有个好弟子,若不是他,呼延茂也不至于没看清本王身后的人马就直接奔逃。本王看您这弟子跟世子配合极佳,若是他愿意,来黑骑军为世子军师可好?”

沧行先生的神色有些微妙,少见的没有接过话头,也没有转移话题。

安王也没有在这个问题上纠结,沧行先生有家国大义,却不喜欢被权力束缚,安王也没指望随口一问,沧行先生就能立马回答。听过枭卫的汇报,安王对徐奕清起了惜才之心,但这“才”却是安王为萧靖宥准备,人品背景是否可靠,必须慎重调查。

反正来日方长嘛。

而且……

安王心中也有些芥蒂。徐奕清此子,胆子太大了,甚至有点过于胆大妄为。虽然有独自面对千军万马的勇气,但他每走的一步都仿佛踏在悬崖边缘,稍有不慎就会掉入深渊、万劫不复。从枭卫的线报看来,他的算计看起来环环相扣,其实也漏洞百出。

万一那呼延茂是个杀人不眨眼的,直接就率军冲出兴元县呢?万一那呼延宝根本就不会在意冰面上是否有人螳臂挡车、不自量力地站在大军之前呢?万一那李县令没有晕倒,直接冲出府邸去阻止荒唐告令发布呢?甚至到最后,萧靖宥不出现,他又该怎么办?

徐奕清小小年纪,还没有那个条件对这些人的性格了如指掌,所以他大概率每一次却有极大的“赌”的成分在其中。这样的男人不仅本性上近似赌徒,还有种对这个世间毫不留恋的无情决绝。

一般人家可养不出这样脾性的男子。

皇家中人皆多疑,曾被作为储君培养的安王也不例外。他对于徐奕清的存在,始终提防了一手。大军还未撤离兴元县,他就已经针对徐奕清,秘密地给枭卫安排了任务。

另一方面,奔逃在路上的呼延茂恐怕没有想到,安王也是个狡诈之辈,带了少量的兵来兴元县,却让大军奔赴灵州。灵州那边还有一场恶战。

天永十四年冬,北翟三路大军奇袭辽阳至灵州一线,安王拦北翟左路大军于辽阳县西五十里的凤鸣山下,歼敌五千,胜。安王世子萧靖宥组织兴元县百姓与雪灾流民共同抗敌,阻北翟中路大军于兴元县内,拦右路大军于兴元县外,共歼敌三千,胜。黑骑军副统领戚风于灵州城外十里,追击北翟中路逃军,歼敌两千,胜。

总体而言,北翟以为此次里应外合可以达成目的,结果又一次铩羽而归。

安王府诸军接连破贼的捷报在呼延茂败走灵州的第三日,就被兵部八百里快马加鞭送回了京中。

一时之间,京中哗然。

稳坐龙椅的天永帝在头疼老三和老四日渐激烈的斗争后,终于想起来了还有个皇长孙在辽阳县。他甚至想起来,萧靖宥年幼那时候,因为长相酷似元后,他对这个皇长孙的宠爱甚至多于任何皇子。

当帝王开始念旧,一些过去不能接受的缺点就变得不重要,他眼中留下的只有优点。

年迈的皇帝甚至在早朝拍着龙椅的扶手大笑:“不愧是朕的孙儿,只用区区百姓就能御敌,这是大楚的良将啊!要赏,朕要重重地赏赐他!诸位爱卿,你们说说,该给朕的皇长孙什么赏赐好呢?”

众臣子惶恐,皆跪地不语。

要知道六年前,天永帝废太子名号,将其流放辽阳的时候,萧靖宥的“皇长孙”称号就被剥夺了。如今大楚的“皇长孙”乃是恭王府的嫡长子,年仅九岁的萧靖宇。众人不知道天永帝是揣着明白装糊涂,还是真的糊涂了,万一他们顺着天永帝的话去说了,岂不是也表明,他们支持天永帝将前太子、现今的安王重新迎回京城。

安王回京可不是闹着玩的。

这几年安王不在,京中夺嫡势力基本都重新洗牌,各自站队。若是真的名正言顺的嫡长子回京了,先不说安王本身麾下就有震慑一方的黑骑军,就是安王的外家、在东南沿海戍边的异姓王势力——平南王府也是让朝中惧怕的存在啊。

元后谢如飞不仅是皇后,也是平南王府交给朝廷的诚意。初代平南王谢允作为开国皇帝的义弟,惊才绝艳、战功显赫,当年为了远离权势斗争而安居南域,封东南候,后又加封闽南公,战死后追封平南王、王位世袭罔替。这是开国皇帝对谢允的厚爱,却为后世的南北对立埋下了隐患。后来每代帝王都想重新控制南方,却始终无法如愿。到先帝时期,也只想到通过联姻的方式,将平南王府的郡主迎娶给太子,维系这朝廷和平南